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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9 疑似不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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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毕竟,万事总逃不过公道二字,对不对?”

    明檀海这话字字句句撞在明卓然心坎上,正符合他一直以来秉持的作派想法,却又教他越发难受,只下意识地喃喃重复道:“难逃公道……”

    明檀海目光微动,说道:“表弟,我向来最欣赏你的就是这点,凡事总要问个黑白分明,求个问心无愧……只消是没理的事,就算是至亲骨血你也会严辞指责。这岂非正是圣人所推祟的君子行径么,你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君子之风,可真是难得啊。”

    圣人……君子……明卓然细细想着这番话,想到打小看的那些圣贤书,心头的不安与犹豫慢慢淡去,一个念头在心中坚定地浮起。他仰头看了看明檀海,只觉这位堂兄不愧比自己年长,真是个稳重可靠的人,三言两语就驱散了自己的不安。想到这里,他诚挚地说道:“堂兄,多谢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,谢我做什么。”打量明卓然的神情,知道他显然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。眼见目的达成,明檀海心内顿时涌起一阵狂喜,用尽所有意志力,才勉强克制住了没有喜形于色。但身体却有些微微的颤抖,好在明卓然再度陷于沉思之中,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。

    数日之后,白府。

    连日以来,白章翎为了明独秀之事向祖母曾老夫人百般求情,曾老夫人虽然听了种种近况,面露伤感不忍之色,却是不肯答允救她们出来。这日见白章翎又来纠缠,便苦口婆心地说道:“明面上独秀正在庄子上养伤呢,我听你祖父露出的口风,再过上半把年,等到非议平息之时,就要对外宣布她已经病死了。从这点上讲,现在赵家待着的那个人跟你没有半点干系。唉,也是她时运不济,偏偏当众冲撞了长公主,被罚永世不许入宫,回头又被个废人看中了;又偏偏你祖父在朝堂上缺少手握兵权之人的支持,正是求得着赵家的时候,万般无奈,只好将她送了过去。这事说起来你祖父心里也不好受,你从今往后千万不要再提此事,只当独秀死了便罢,免得他听见又罚你。”

    白章翎对明独秀痴心一片,哪里听得进劝说去,闻言不禁冷笑起来,带着几分怨恨说道:“祖父难受是假,怕开罪了赵家才是真!明家不是已让霜月明媒正娶地嫁过去了么,已经断送了一个,为何还是要拘着独秀不肯放她出来?我最近才知道,你们原本竟是想将她嫁给瑾王的,但因她开罪了长公主,且又当众犯了错,打量以瑾王的为人必不肯娶她,才又转头将她送给姓赵的。穷人家尚且还有不愿卖儿卖女的志气,你们倒真够狠心!”

    曾老夫人听了不免来气,重重跺着拐杖说道:“你既知道了,难道还不能体谅你祖父一片苦心?我们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,难道是一昧靠儿女情长么?必要的时候,漫说一个外孙女,就连嫡亲的孙女也必须送出去!否则何来你锦衣玉食,何来你处处受人敬仰?你心疼独秀,难道我就不心疼霜月了?我早知道你的心思,也怪我太过心软,只是一昧纵着你没有点破劝说。今儿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,你将来的婚事必需由你祖父作主!他从没想过让你娶明独秀,从前已是不可能,往后更不可能!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,等过了春闱殿试,朝廷擢任新进官员时安心入你的仕途!”

    她在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物,有时连白孟连也让她三分,否则白章翎也不会求到她头上来。但如此强硬的口吻,如果换了别的事情,白章翎多半不敢二气。可事关明独秀,听到祖母的话他只觉得又是失望又是寒心,一下子站了起来,狠声夺气地说道:“谁要那些东西!我只要独秀一个!你们不肯救她,那我自己去!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他已跑出了曾氏的院子。

    曾老夫人不意他如此激烈,见状吓了一跳,又不愿惊动旁人,便只吩咐了院里的人去追。但她院里的都是女流之辈,根本拦不下白章翎这年轻男子。拉扯几下,白章翎已是驱马持鞭,扬长离府而去。曾老夫人听到回报,不禁怒极,喝斥了一通不中用的下人后,听说白章翎是朝明府方向跑去的,才又心中稍定。

    事已至此,她已无法再瞒下别人,遂将白文启叫来,命儿子速去明家,赶紧将大孙子带回来。

    白章翎虽然决意立即去救明独秀,但也知道家里下人都是听祖父的,必不肯随着自己去赵家,便想到明家拉上明卓然做个帮手。他打马狂奔,匆匆赶到明家,一头闯进明卓然院里,却没有发现人,便急急拉住个小厮问道:“你们少爷呢?他不是正养伤吗,又跑哪里去了?”

    “回表少爷的话,我们少爷刚刚往老爷院里去了。”

    虽说近来两家的关系有所和缓,但自兰若寺之事后,白章翎便打定主意对明守靖能避则避。可当下为了明独秀,也顾不得这许多,听说明卓然在那里后,半刻也等不得,一点犹豫也没有就往内院冲去。这本不合规矩,但因以前他时常过来找明独秀,下人们见了是表少爷也不敢阻拦,便放任他进去了。

    待他冲到明守靖的院里时,只见几个小厮站成一排,整整齐齐地守在外面。见他过来,连忙过来陪笑请安。白章翎理也不理,只管往里冲。小厮们却惊呼着去拦:“表少爷,我们老爷和少爷正在里头说话呢,吩咐了谁也不许进去的,还请您稍等片刻,待小人们先进去通报一声。”

    白章翎正是心急火燎的时候,哪里肯依,立即厉声喝道:“让开!我找你们少爷有急事!”

    以前因为白氏骄纵之故,他在明家下人堆里名声并不好。想起他以前为一点小事就将个丫鬟整得死去活来的情形,小厮们不禁都有几分犹豫。白章翎却趁这个空当一溜烟往里走了,待他们回过神来,已是阻之不及。

    白章翎走进院里,左右张望一阵,见主屋等处皆是门户大敞,人影全无。唯有一间厢房门窗紧闭,便知道明家父子多半在这里头了。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,举起手刚要敲门,却听里面传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:“放肆!”

    这声音立时将他吓得一颤,直到因心急而发热的头脑也慢慢冷却了几分,才反映过来不是在说自己。但想着明守靖向来极是疼爱明卓然,从来连重话也不曾说过一句,今儿却是破天荒第一遭在训斥他么?还是屋里另有他人?

    想到此处,他不禁生出了好奇心,静静站在外头,竖起耳朵屏息静气地听里面的动静。

    只听里面又传出明卓然满是倔强的声音:“儿子不敢,儿子只是想找父亲问一问真相而已。十四年前您娶母亲进门的时候,正是您高中状元六个月之后的事情吧?听说母亲过门后随即大病了一场,足足有一年没出过院门,于抱病当中有了我二姐姐。按说她今年本是十四岁,可是——为何她实际却是十五岁呢?”

    明守靖声音有些飘忽,语气却依旧严厉:“胡说八道!独秀就是十四岁,哪里会是十五岁!我亲眼看着她出生,她是我和你母亲的第一个孩子,难道还有可能错了?!”

    明卓然道:“个中内情,儿子自然不知道。但千真万确,二姐确是十五岁无疑。父亲……虽然说这话太过忤逆不孝,但儿子还是要问一句:是你和母亲有……以致母亲过门前便已怀了我二姐,还是……还是……另有其他缘故?”

    这话却听得明守靖恼羞成怒:“我看你是撞客疯魔了!居然把这种事来问我!你很希望我戴绿帽子么?”

    见他情急之下开始口不择言,把市井哩语都带了出来,明卓然连忙说道:“父亲息怒,儿子并非无风起浪,而是已找到了实据才这么说,儿子也相信二姐确确实实是我的嫡亲姐姐。您既亲眼看着她出生,那么她一定是在母亲过门称病的那段日子所生的,对不对?”

    这疑问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,倏然钻进了明守靖多年来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的隐秘角落,狠狠咬了一下,教他惊痛交加,眼冒金星。只听咣啷一声,情急之中他把茶杯也扫到了地上:“你胡说什么!胡说八道!你竟敢污蔑父亲?!你无中生有地捏造这些,是想说我品行败坏么?你这不孝子!”

    明守靖的吼声如此之大,似乎连屋檐上擦拭不到的积灰都被震落了些许。白章翎又是一惊,本能地倒退几步,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呼。

    他吓了一大跳,下意识地扭头去看,却只见一位风致秀韶的少女,搀扶着一位鬓发斑白的富态老妇人正走进院中来。

    这两人正是明家的老夫人郭氏,与大小姐明华容。

    认出来人,想到自己现下几乎等同于听壁角的行径,白章翎纵然骄狂,也不免有些心虚。这时,只听明华容说道:“咦,表少爷怎在此处?近来下人们可越发懈怠了,见客人过来也不知通报一声。”

    白章翎咳了一声,说道:“我过来找表弟有急事,本说来了就走,所以就没让下人传报,惊动诸位。”

    明华容微笑道:“表少爷是要找卓然么,可不巧了,我们老夫人刚刚去看他,却听说他伤刚好就过来老爷院里。想是不愿为病拉下功课,所以过来请教。但我们老夫人担心他伤病初愈就下地走动,怕落下病根,所以又亲身赶过来劝他回去。想来他同老爷说了这半日的话也累得很了,不知表少爷找他是为了什么要紧事儿?若不是太急,可否改天?”

    闻言,白章翎下意识睃了一眼紧闭的屋子,刚要说话,却只听里面又传出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,随即是明守靖拔高变调的声音:“你这孽障!今日我索性先打死了你才干净!否则我定要被你活活气死了!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里面便又传出巴掌拳头落到肉皮的声音,并伴着几声闷哼。

    听到这声音不对,老夫人吓了一跳:“他们父子两个在争些什么,竟然动起手来了!”一边说一边急步往前走去。

    明华容眸光微动,心内转过诸般念头,最终打定主意,脚下不动,口中却焦急地说道:“老夫人莫急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老夫人已亲手推开了房门,迎面便见明守靖正在掌掴明卓然,巴掌落得又快又狠,力道十足,显然是动了真火。

    见孙子雪白俊秀的小脸上被打得一片红肿,老夫人心疼极了,连忙挡在明卓然面前,罕有地对明守靖用了埋怨的口吻:“小孩子不知轻重,偶然犯了错,你好生说着便是,卓哥儿也非不明道理的蠢材。你这般狠心打他做甚?”

    被母亲拦住,明守靖这才暂且罢手,但听罢她劝解的话语,面上的怒气却是不消反增:“娘,你不知道这忤逆子说了什么话!从来孝顺儿子都是体谅父亲,息事宁人的,我却生了这么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混账!真是气死我了!我今天一定要打到他知道什么话该说,什么话不该说!”

    老夫人急道:“卓哥儿说了什么了,教你气成这样?”一边继续挡在明守靖面前,一边又转头冲明卓然说道:“儿啊,你必是无心失言,快向你老子认个错,这事儿也就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明卓然本是个认死理的倔强性子,刚才一顿痛打,反而更激起了他天性里的拗犟,闻言一梗脖子,大声说道:“我没有错!我只是想问问父亲,为何做出有违礼教的事,让母亲未婚先孕,过门后又借称病不出,提前诞下了我二姐!”

    这话却似朗朗晴空里突然炸下一道响雷,惊得老夫人目瞪口呆:“什么?竟有此事?”

    明守靖不意儿子如此不防头,竟失口说了出来,越发恼怒之余,不忘赶紧掩饰道:“母亲,他也不知从哪里听了些传闻过来,如此胡乱编派,我岂能不怒!”

    老夫人却因一时沉浸在思绪之中,并未注意到儿子的话语。回想起白氏当年过门不久,确实就推说有病,经年数月地待在院子里不出来,并且从不过来自己院里请安侍奉,为人媳妇该有的本份一点都不做到。起初自己还焦虑挂心,几次三番请了有名的大夫来瞧,却每每地被白氏拒于门外,声称只是旧疾复发,按着老方子调养便可,不用劳烦大夫。如此这般,几次下来老夫人也就冷了心。更兼向儿子埋怨新妇不懂规矩时,儿子总是向着她说话,不禁教她更是心寒恼怒。婆媳之间的宿怨,就是在那时积下的。

    当时她只以为白氏是借机向自己示威,瞧不起自己这婆婆,才故意拿大拿乔。却未曾察觉,其实竟是因为……想到当年被自己忽略的一些细节,老夫人越想越笃定:这事儿十有**是真的!

    但无论起因如何,她与白氏这些年的仇恨却不是轻易便可以消抹掉的。想到或许能借此事将白氏休弃出门,教她颜面无存,老夫人立时心花怒放。

    她刚待说话,正在这时,却突然听屋角传出一声极低极轻的抽气,并有一个疑惑的声音:“如此说来……二妹妹的血缘会否有存疑之处?”

    说话的人却是明华容,见众人都闻声看向自己,她才惊觉失言一般捂住了嘴,满是歉意地说道:“是我想差了。夫人何等尊贵的出身,怎会同乡间民妇一般行事呢,肯定是我以小人之心揣度君子之腹了。”

    但这话却一语点醒了老夫人,教她想到了其他方面,立即追问道:“华容丫头,你说明白些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本是孙女突然想起一桩旧事,联想到的一个糊涂念头罢了,老夫人既是想听,我也不好隐瞒。”明华容一副懊恼不堪的样子,说道:“原是当初在别庄时,村里有户殷实人家闺女极是漂亮,本来是四里八乡许多人求娶不到的,后来突然被许给了最穷那户人家的后生。过门不足月便产下了一个儿子,后来那家人不依闹了开来,那姑娘才哭哭啼啼地说出实情:原来她在过门前就有了身子,可是孩子的父亲不愿娶她。万般无奈之下,她才嫁过来,想给孩子找个现成的爹。”

    窥着明守靖神色难看,明华容连忙满面懊恼地添了一句:“是我不对,不该做出如此联想。夫人是可是相府的大小姐,家世高贵,而且样貌品行皆在万人之上,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呢。”

    家世高贵,样貌品行皆在万人之上……老夫人咀嚼着这两句话,眼中慢慢泛出狠色来:她就说呢!自古以来皆是门当户对,儿子当年有个状元头衔,实际却是家世贫寒,白氏那么清贵高傲的一个人居然肯下嫁,其中果然有蹊跷!可惜她当时竟未察觉,晚了十几年才知晓实情,以致让儿子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!指不定白氏那毒妇还在背地里讥笑她们母子吧!

    想到这里,老夫人气得浑身发颤,抖声说道:“你打量她不错,可只怕她当真做得出来——当年伺候那贱妇的人呢?!都带了过来家法拷问!我就不信问不出她的奸夫是谁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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