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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90 弄巧成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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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还请你将它拿给我,好么?”

    明独秀说这话时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,若非深知内情,卢燕儿险些也要以为,包袱里的东西的的确确是她的,明华容不过只是代管而已……她怎么也料想不到天下竟会有如此不要脸的无耻小人,当下气得险些怒斥出声。但刚要开口,却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,轻轻按上了她的手背。

    接着,她便看到明华容轻轻向她摇了摇头,脸上仍是惯常的镇定自若,一双如打磨圆润的上等玄色水晶一般深邃幽暗的眼瞳,虽是依旧教人看不清情绪,但却没由来地让人心中宁定。

    不知为什么,被这双眼睛一看,被这双手一按,卢燕儿的勃然怒气立即消减了不少。对上明华容的眼神,她顿时明白了好友的意思,虚虚抬起的身体便又坐了回去。

    只听明华容淡声反问道:“二妹妹,你让将它我拿给你?”

    “不错,它本就是我的,还请大姐帮我一帮,善始善终,好么?若让长公主殿下久等,只怕不妥。”明独秀柔声说着,有意无意提到了长公主,用意再明显不过。

    闻言,前端的白文启笑道:“独秀,你这孩子真是的,怎么能劳烦你姐姐呢。”

    明独秀道:“大舅舅有所不知,大姐向来十分稳妥。而这件东西太过难得,并且又是我心血所凝,若是别人来保管,我还不放心呢。”

    他们舅甥俩一问一答,但明华容却只是垂眸不语。

    这时,一直不曾开口的明守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女儿,隐隐也察觉了几分不妥。注意到周围已有人开始露出不耐烦甚至怀疑的神色,他心中一紧,连忙说道:“华容,还不快替你妹妹将东西拿来,休要殿前失仪!”

    虽然明独秀将他顶撞得不轻,更气得他死去活来,但她既跑到了殿上,还卖乖卖到了长公主跟前,说不得,自己也只有配合的份。不然又能如何?既不能不分场合地责骂她不孝顺,更不能由着明华容使性子耽误了事儿,否则必要在皇帝面前落个治家不严的坏印象。所以,纵然满心不快,明守靖也只能暂且忍下,反而配合着明独秀来催促大女儿。

    父亲态度的转变,本就在明独秀的意料之中。听到明守靖的话,她眼中掠过一抹先机尽知的得色,刚要再催促明华容两句,却听对方说道:“是,父亲。”

    ——果然屈服了吧?呵,当着皇帝的面,谁还敢二气不成?任你在家里如何兴风作浪,现儿情势比人强,只要自己开了口,还不是得乖乖照办。小贱人,你且等着,待我扳回这一局,回头再慢慢收拾你。

    见明华容走到殿门处,自檐下宫女手内取过包袱,又转身向自己走来,明独秀心内不禁又是一阵快意:让你嚣张,让你生事,如今还不是得听我的!

    亲手解开包袱,取出里面的锦盒,明华容似是依依不舍般摩挲片刻,突然说道:“妹妹,你当真要把它献上去、绝不后悔?”

    她声音细若蚊呐,压得极低,除了明独秀,再没别人听得到。明独秀只当她是垂死挣扎,遂刻意灿烂一笑,同样压低声音说道:“那是自然。回头长公主有了赏赐,大姐记得好生看着,也好生记着,有些事纵然你煞费苦心,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罢了。”

    她本道明华容必定会露出不甘怨恨而又无奈的表情,在说话时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的脸。但出乎她意料的是,明华容反而微微一笑,道:“妹妹说得很有道理,我记着了。”

    ——哈,这小贱人是认命了吧?

    接过锦盒,明独秀喜滋滋地想着,面上笑容越发明朗。她款款走近丹墀之前,将锦盒呈给长公主的贴身宫侍,然后满怀希望地站在一旁:那小贱人虽然可恶,手艺却着实不错,必能令长公主满意。只要自己能讨了她欢心,不但能重新在家里扬眉吐气,将母亲放出来、甚至与瑾王更近一步也不在话下!

    看着宫女将锦盒打开,毕恭毕敬放到长公主面前的长案上,明独秀嘴角不禁越翘越高,整个人都志满意得,沉浸于喜悦之中。

    但在这时,却听长公主轻轻“咦”了一声,清滑如缎的声音里几分怒气,几分讶然:“这是怎么回事?!”

    明独秀心内一惊,顾不得无礼,抬头直直看向长公主。待看清案几上的情形后,片刻之间,她面上血色尽褪,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: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,这……绝不可能!”

    随着她的惊呼,一块上好的玄色软缎正自长公主指间缓缓滑落,在明灯的映照下兀自折射出灿烂的金芒。其上花纹繁复华美,极尽巧思,但再仔细一看,却并非织物,不过是绣上去的花纹罢了。

    软缎落回盒中的那一刻,长公主面上早是一派冷若冰霜,面色比刚入殿时还要冰寒:“明二小姐,这就是你所谓的织金布?!”

    “臣女……臣女不知……”明独秀慌乱摇头,连连否认。她早就知道明华容在为今日之宴准备呈献给长公主的礼物,并也曾数次看到她的贴身丫鬟外出采买丝线等物。所以昨晚与外祖母合计时,才想出这出其不意,借势逼迫明华容交出织物的主意,本以为是十拿九稳。而明华容也的确如她所愿,乖乖交出了东西。可是,她万万没想到盛放礼物的锦盒内,放的居然只是块普通的绣布!

    ——难道那死贱人准备的竟不是织金布,而是绣布?看它的手艺倒也不赖,如果之前没放话说自己要献织金布,那么现在还可以顺水推舟。但是,自己已将话说出了口,现下就再无回转余地了!好在众目睽睽,都看到是那小贱人将东西拿过来的,而之前自己也推说东西是她保管的。唯今之计,只有将责任统统推在她身上,说是她心怀不轨悄悄调换了礼物,才能保全自己的名声!

    想到这里,明独秀狠狠一掐掌心,眼中立即迅速蕴满了水汽,哽咽着向长公主跪了下去:“长公主,臣女知罪,但事出有因,还请您听臣女细禀。臣女今日出门时不慎弄污了裙角,因急着回去更衣,便将织金布交给了先行一步的大姐保管。待臣女入宫之后,大姐却不在沁春殿内,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。臣女心急如焚,一心只盼着大姐平安回来。好不容易等到大姐回来,臣女便与她一起向宫内嬷嬷们学习规矩,之后又到了赴宴的时辰。换言之,自入宫之后,臣女一直没有时间验看锦盒,也不会想要验看锦盒,委实不知盒里的织金布,为何会突然变成了其他东西。”

    说罢,她深深磕了个头,又仰起脸来。巴掌大小的美丽面孔上泪痕宛然,却倔强地微微抿起唇角,似是不想哭泣,却又实在忍不住委屈。这般无声泣泪,看上去却比放声大哭更来得楚楚可怜,荡人心怀。

    她话语间虽然没有半句指责,但字字句句却又意有所指,暗示此事定是明华容所为。富有暗示性的言语,再加上柔弱动人的外表,立即激起了许多男子的保护欲。当即,不少公子都向明华容怒目而视。刚才不加掩饰频频打量明独秀的那几个更是一脸义愤填膺,若非怕殿前惊驾失仪,只怕马上就要冲过去质问明华容,为何要陷害这般美丽柔弱的少女?

    长公主本身就是位漂亮女子,自然不会被明独秀的容色所惑。但打量地上跪着的少女满面委屈不似作伪,又想今天是大节,应当速速处理了此事,免得影响宴会,遂问道:“是么,你既不知此事,那依你看来,是谁暗中替换了织金布的?”

    闻言,明独秀低头以袖拭去眼泪,看似哭得更加厉害,实则不过是掩去目中精光而已:“回长公主的话,臣女以为……臣女以为……”她飞快地看了明华容一眼,脸上闪过气愤、不解、犹豫待诸般神色,然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:“按说长幼有序,无论大姐做了什么,臣女都不该加以指责。但长公主有询,臣女不敢不答,否则便是欺瞒皇室,罪不可赦。”

    她转头直视明华容,满面痛苦与不解:“大姐,你不会不知道妹妹费了许多苦心,下了许多功夫才做好一块织金布。妹妹如此宝贝它,甚至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放心不下,只交给你来保管,可你却为何要这么做?你是不是趁离开沁春殿时将它毁去,又另换了绣布来想要鱼目混珠?”

    随着她的含泪质问,不但是少年公子们,连不明真相的小姐与一些官员,也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:早听说明尚书家打小养在庄子上的大小姐回来了,还在奇怪为何明家夫人迟迟不带她到别家走动,原来竟是个如此品行不端,心术不正之人。也难怪明尚书不愿让她露面,似这般心胸狭隘的小姐,根本不该接回帝京来!

    长公主喜爱织造之技,自然知道布料织成不易,更何况是失传已久的织金布。听罢明独秀的哭诉,纵是之前不为所动,现在也不免带上了几分薄怒,看着明华容说道:“明大小姐,你还有什么要说的?”

    “回长公主,臣女无话可说,只有一句话想要问一问二妹妹。”明华容分毫不畏众人目光,侧身看向哭得梨花带雨,哀婉动人的明独秀,淡淡问道:“二妹妹,你说你费尽千辛万苦织出了织金布,那么想来你指尖手掌都有因此留下的伤痕吧?不知可否让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闻言,明独秀哭声一顿,随即又哽咽着说道:“大姐,你该知道我最爱美,但凡有一点伤痕,都会用上好药膏及时搽拭,绝不会留下半点痕迹。”

    白文启看着一脸镇定的明华容,目光闪烁,不知心里在想什么,口中却帮腔道:“独秀,难怪你总找我要去疤的药膏,你这孩子口风真紧,如果不是今天听见,我还不知你竟学会了这等绝技。”

    明守靖却是听得暗中咬牙:这些白家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!自己要处置个忤逆不孝的女儿,他们偏来横插一脚,不但帮她入宫,还空口说白话。如果二女儿果然入了长公主的法眼,自己岂不是不能动她了?

    但想归想,比起不能惩处明独秀的恼怒,还是不能在皇帝面前落下家宅不宁的口实更加重要。明守靖只有违心地斥道:“华容,你还啰嗦什么,还不快向长公主赔罪!”

    “老爷,女儿何罪之有?”明华容仰头直视明守靖,那目光太过尖锐,仿佛在无声责问他为何偏听偏帮、不分是非,竟似有如实质一般,瞬间便灼痛了明守靖的面皮,让他立即讪讪地别过头去,不敢与之对视。

    见状,明华容眼中掠过一抹讥讽:“老爷,女儿只是想弄清事实而已——二妹妹,你既懂织金技艺,那我想请教请教你:一尺布匹,需费丝线多少?金丝多少?其经纬数目几何?界线是疏是密?织布所用的梭子是否需要特别制作?……”

    她连珠炮般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,明独秀一个也听不懂答不出,起先尚还强撑着,做出一副受到怀疑不愿多说的样子。但见明华容说了许久,问题依旧层出不穷,不禁有些着慌,生怕被她当众揭穿老底,立即尖声说道:“这是我辛苦钻研出来的技艺,我绝不会轻易告诉他人!”

    这话倒也在理,但她的神情声音虽经过极力掩饰,却犹能看出慌张不安。况且两番托词拒绝回答关于织造的问题,也未免太过可疑了。殿中人大多是精擅察颜观色的主儿,谁也不是傻子,当下都看出了几分端倪,看向明独秀的目光不禁由同情转为猜疑。

    但明华容却没有趁势追击,只说道:“既然二妹妹不愿答,那也就算了。不过——二妹妹,那锦盒并非只有我一个人接触过,先前我被不知是谁派来的宫人骗到外面时,曾将它交给卢小姐保管。而之后卢小姐因担心我也跟了出去,锦盒便交给了项小姐。”

    听到她的话,殿内在短暂的静默之后,响起了一片嗡嗡低语声。众人瞬间意识到,如果这事还牵连到项家小姐的话,那么或许会演变为朝中两大势力之争,而非明家两位小姐的闺阁私斗。

    众人心中转着诸般念头,不由齐齐向项绮罗看去。

    项绮罗乃将门之女,虽然不曾染过沙场风霜,打小养在深闺,但亦自有一番气势。可当下被这许多探究的目光盯着,也不禁窘迫地涨红了脸。她将早间的事迅速在心内过了一遍,联想到明华容无故被人带到太华殿之事,心中立即了然,认为是明独秀做了局,表面上是想陷害明华容,实际上是想陷害自己。若再想深一层,也许她奉的是白家的指示,刻意要在宫宴上做点什么,以期破坏自己和宣长昊的……

    想到这点,她心头一紧,不由悄悄抬眼看向宣长昊,却见对方虽是神情不动,眼神却是游移飘忽,也不知在想什么,但显然是分毫没将自己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纵然知道他从未在意过自己,项绮罗心头依旧免不了一阵失落。定了定神,她起身出席,向长公主行了一礼,说道:“长公主殿下,事情似乎牵涉到了臣女,臣女不得不详加验看。还请恕臣女失礼:可否将那锦盒借我一观?”

    事涉项、白二家的女眷,长公主虽然想快刀斩乱麻,也是不能够了,心道不如先由着她们去分争,看看风向再说。便点了点头,道:“可。”

    就着宫女端来的溙盘,项绮罗将锦盒上下翻看了一遍,眼中掠过一分讶然,随即微笑起来,转向之前根本不曾多看一眼的明独秀:“明二小姐,你怀疑是有人动过锦盒,替换了里面的物品?”

    因她之前曾出言替自己解围,加上本来想攀咬的是明华容,明独秀便有意替她开脱,说道:“是的,但是——”

    但她还未将话说完,项绮罗已指着锦盒侧边开口相接处说道:“明二小姐,如果我没看错,这印鉴上是你的闺名吧?”

    她所指之处有一方断成两截的朱红泥膏印,印鉴边缘虽有变形,却犹能认出那是一个秀字。这种朱红泥膏是做封存表记用的,由火漆改良而来,膏体粗糙易干,只要随印鉴附在平滑的物体上就能迅速干结。人们都将它拿来盖在需要过手的小盒等物上,若是发现印鉴裂开,那么肯定是被人打开过了。

    在场的人对朱红泥膏的特性都很了解,一看断口,就知道是刚刚才裂开的,甚至连细小的碎末都还附在锦盒自身的雕纹内。

    当下,项绮罗看着明独秀,沉声问道:“明二小姐,这上面既有你附的印鉴,并且是刚刚才开的封。根据这两点,我认为其实并没有人更换过你所谓的织金布,对不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