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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7.6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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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青青第六十七章

    三日后, 天高云淡, 秋日飒爽,青青被挪出产房。

    这也是生产之后她头一次见到陆晟, 没有预料当中的剑拔弩张,却因心字成灰而相顾无言。

    青青腰上垫着厚厚的软枕头,懒洋洋地半坐在床上。陆晟一进门便跨步到她身边, 就着窄窄的床沿坐下, “今儿瞧着气色还好。”刚想伸手抚她面颊, 不料被她一偏头躲开, 令他的手僵在半空,进退维谷。

    终是迎来一声叹, 陆晟收回手臂, 蹙眉望着角落一只大肚插瓶, 闷闷道:“朕知道你心里怨恨,但有些事情暂不能说与你听, 无论如何你需记着,朕从前对你许诺字字作数。”

    他推心置腹,青青仍然无动于衷,她低垂眼睑,一张苍白的脸上全是读不完的寂寥与冷漠。

    “孩子呢?”她突然问。

    陆晟握住她搭在身旁的手, “册封的诏书已下,等你出了月子, 便做封妃大礼。”

    她抬头, 眼底波浪放滚, 滴滴都是晶莹剔透泪珠,任是他再铁石心肠也要化成潺潺春水。

    她紧咬嘴唇,忍了又忍,“落地就送到皇后宫里了?”

    他抬手为她拭泪,却不想被她一把挥开,“是不是?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青青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问你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是!”他避无可避,别无选择,唯有坦然告之,“朕许过皇后,若得皇子,必由中宫抚养。”

    虽早知内情,可从他口中说出,她才真正掐灭心底那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奢想。

    她约莫是彻底垮了,呆呆依靠在枕边,眼泪不停地流,喉咙里发不出声响,除了流泪,仿佛已没有其他反应。

    陆晟看得心里难受,却又不知从何处去劝,当下能做的似乎只剩下静坐相伴。他被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围,心中全无应对之策,等了许久只等来一句,“不要哭了……等过了年,一定让你们母子团圆……”

    可惜哑声恸哭的青青根本听不见他的话,母子分离的疼痛仿佛凌空一双手,突然插进她胸口,用尖利的血红的指甲,一下一下撕她的心,撕得她鲜血淋漓、千疮百孔。

    秋风起,落叶归,天凉好时节。

    一转眼到了元麒满月,长春宫热闹非凡,连陆晟也陪在皇后身边向后宫众人演一出帝后恩爱,六宫和谐。

    元麒褪去又红又皱的外皮,生得白嫩可爱,任谁见了都要喜欢,皇后更是不必提,仿佛一刻也离不得,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。

    宴到尾声,皇后又将元麒抱到座上来,陆晟隔着皇后手臂瞧他,却见一双水润润的黑眼睛正一眨不眨地观察他,令他不自觉已然漾出慈爱的笑,忍不住伸手摸一摸元麒胖嘟嘟的小脸蛋,逗得小娃娃咯咯笑,一笑便漏出口水来,更惹人爱。

    皇后看得高兴,陆晟却忽而一怔,他在元麒脸上瞧出青青的轮廓,两母子笑起来的模样竟一般无二。

    可怜她自生产之日起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孩子,可怜元麒未能在亲娘怀中安安稳稳睡上一觉。

    他蓦地心中一痛,方才的兴致全销,“朕饮过酒,怕熏着孩子,抱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皇后未听出他话语当中的沉闷,乐呵呵把元麒递到奶娘怀里,回过头正想端杯祝酒,却见陆晟突然起身,“酒气上头,朕前头散散,皇后身子不好,也不应喝多,该早些歇着。”

    他说是要散酒气,实际却径直往景福宫去了,不知为何,他今夜心神不宁,总觉着心口上有什么勾着、绊着,让人坐立难安。

    月华如水,将石板路照得霜雪一般白亮。

    八九月的夜里已然刮起凉风,吹得人身心舒畅。

    陆晟走近景福宫,远远见宫内灯火寥落,与长春宫的灿烂鼎盛大相径庭。或许是近乡情怯,他在门口立定,等了许久,才将见了面该说什么、不该说什么都想透,如她想孩子,明日抱过来亲近亲近也是常理,长春宫也绝不敢有二话。

    他如此思量周全,适才提步走入院中,寝居外撞见喜燕正在门帘子前头嘱咐月满吩咐小厨房备热水,一见他来全都收住声跪作一片。

    “你们娘娘呢?怎不在里头伺候?”

    喜燕道:“娘娘要读书,不喜欢奴婢在跟前打扰,奴婢们便都在门外听差。”

    陆晟抬眼看屋外门窗紧闭,只从窗纱中透出昏黄的光,想必是她在灯下独自伤心,不愿示人。

    “起吧。”

    喜燕赶紧站起来,替陆晟挑起厚重的门帘子,两人一前一后进屋,见炕桌上摆着一本翻了一半的书,床上被褥拱起似人形,想必是她看书看累了也不愿叫人,自己个儿迷迷糊糊便上床睡。

    陆晟放轻脚步走近,脸上尽是温柔神情,“怎么这么早就睡,多等一刻还能与朕聊几句……”走到床边才看清,哪里是人?只不过被子里塞枕头,最低级的障眼法。

    陆晟脸色骇人,喜燕急得噗通一声跪下,“皇上,奴婢几个一直守在门外,并没听见响动。娘娘这些日子吃好睡好,除了不怎么说话,平日里瞧着都是好的,奴婢……奴婢该死……奴婢该死……”

    “先不用求死,等过了今晚,有你们求饶的时候。”他脸上温柔神色已褪尽,余下是冰得让人打颤的阴郁语调,“这宫里没人比她更熟悉,她要走,自然有她的法子——周英莲——”

    “奴才在!”周英莲听着声儿,连滚带爬跑进来。

    “前头当差的都叫起来,自景福宫到长春宫一线都仔仔细细地搜,什么犄角旮旯都不许漏。”

    “奴才遵旨,奴才这就去办。”周英莲知道陆晟这是动了大脾气,许提起十二万分警醒来应对。谁知刚退到门边,又被陆晟叫回来。

    “要不动声响,不可轻易声张。你自己个儿跟着,找着了也不要吓着她。”

    周英莲赌咒一般答道:“皇上放心,奴才知道分寸。”

    方才寂静无声的景福宫,毫无预兆地热闹起来,人流穿梭来去,都如猎狗一般搜寻蛛丝马迹。

    陆晟怕事情盖不住,不得已只能坐在屋子里等消息,他拳头握得死紧,一遍又一遍地想着等将她抓回来,一定要好好教训,让她知道知道厉害。但松开牙关又想,可怜她不过是想去偷偷见一见满月的孩子,骨肉之情人皆有之,只要她乖乖回来,他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,玩笑两句轻轻揭过。

    只是这时候,周英莲几乎是滚进门,匍匐在陆晟脚边,“皇……皇上……奴才等人寻着踪迹一路追到御花园,在湖边找着了娘娘的一双绣鞋,整整齐齐地放着,想来是……想来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想来是什么?话都说不清,要舌头何用?”

    周英莲被吓得一哆嗦,话也终于说利索了,“想来是投湖了。”

    陆晟脑后轰然炸开一个惊雷,仿佛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,连此时置身何处都记不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