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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0:相见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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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落尘揭开了帘子,从帘缝偷偷看出去,外面横七竖八停了五六辆马车,前方大概有十五六个士兵拿着画像,吆喝着排查下车之人,那画像形神俱备,正是她和风子默。不远处,一字排开二十多名士兵,将整条路封住,只有通过检查的车辆才放行,许是知道避无可避,两人反倒冷静下来,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。

    “呀!在那边,在那边,通缉犯在山的那边呀!快看,上山了。”落尘戴着宽边帽站出去,指着那边密林大声喊道,众人循声望去,包括官兵,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落尘抬起脚,将车夫踢了下去,迅速接替他的位置,猛地抽了一鞭马儿,马儿吃痛发怒,拼命地往前奔跑,站在落尘身后的风子默,连环出脚,将阻挡之人,横扫倒地,冲破阻拦,向前方奔驰。

    “追——”管兵醒悟过来,猛地上马追赶,他们人强马壮,而落尘的那三匹马儿已经行走多时,早已经疲惫不堪,身后打杀声、咒骂声越来越近,眼看就要追过来,落尘只得撒了一把迷魂散,虽不致死,但药效也很猛,离得最近的人吸入肺腑昏迷倒地。

    “小心,会妖术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,放的是毒烟,快追上去,谁捉住这两个妖物,西皇重重有赏。”

    “追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们就是妖怪,再过来,吃了你们。”风子默鼓足力气大喊,声音浑厚,震的四周鸟儿惊恐地乱飞,震慑了后面的这批官兵,打杀声渐渐远去,两人大大地呼了一口气,但回眸却发现后面升腾起滚滚浓烟,这是他们的信号吗?莫非前方还有大量官兵?

    前有狼后有虎,怎么办?总不能回头自投罗网,两人只得拼命地向前,但不久奔腾的马蹄声在前方响起,杂乱而响亮,后面隐约又有马蹄响。

    “师傅,这还有座山,看能不能饶过他们。”两人冲山林,山路陡峭,马车反倒成了累赘,两人砍掉马的缰绳,让他们四处奔去,然后将马车推下去,施展轻功,一路狂奔,大概爬到山腰,一阵震天的呼喊声响起,两人抬头一看,他们竟跑到了朝天神庙的后山,此时正举行地母节,神庙外面,已经人山人海,热闹的程度非龙光寺那比武可比。

    “此处无路,肯定是上山了,往山上搜。”山脚声音嘈杂响亮,竟飘到了半山,来人一定很多。

    “师傅,往下走,跑到人群了。”

    落尘有些犹豫,下面那么多人,如果被人发现,他们两个还不被打成肉酱,但追兵将至,再不逃就来不及了,听这声势,起码有上百人。落尘迅速用刀子割开一棵树的皮,双手摸了一点汁液,抹到了风子默的脸,然后又抹了自己一把,树汁青黄,这一抹,两人的脸色顿时变黄不少,又抹了点地上泥土,再将头发弄乱点,那还真活脱脱一个小乞丐,不认真看还真认不出来,两人嘿嘿一笑,就往下冲,冲到下面,一浪又一浪的人海瞬刻将他们包围。

    这里有老人,有孩子,亦有妇人,人数之多,让人咋舌,似乎整座城之人都跑过来似的,所有人都翘首四望,没有人再留意他们,也没有人看他们一眼,那些追杀呐喊,哪些刀光剑影,似乎已经离她远去,周围只有兴奋的脸,热闹的讨论声。

    众人分两边站在神殿外面那高高的石阶梯上,石级非常宽阔,中间留出了一条大大的通道,石级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祭台,看到这个祭台,落尘脑海不禁浮现佛光寺那一幕,心中长叹,这次又不知道谁会愚蠢地将自己头颅献给天神了。

    “来了,来了。”就在这时,大家神情都变得激动起来,似乎等待已久的东西终于出现,人群涌动,个个都想往前走,落尘和风子默也被人群推着往前,这下四周情景尽收眼底。

    是高夏奴,一群高夏奴,一群捆绑着手,栓着铁链的高夏奴,他们在官兵的驱赶下,拖着铁链缓缓的走来进来,他们表情悲苦,有些漠然,更多的是恐惧慌乱

    他们有些是十一二的孩子,但大多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,是要杀了他们吗?他们是这次地母节的祭品吗?

    “这次地母节的规模比任何一次都要大。”

    “这两年收成不好,听祭司说是地母嫌我们不够诚心,祭品不够多,不够好,所以这次听说可精心准备,单单高夏奴就准备了六百六十六个,往常只三百八十八个人,听说今年的大祭品是一个美人,这次地母应该会开心,保佑我们风调雨顺,年年丰收的。”

    “一次地母节,竟然就要杀六百多高夏奴。”落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    “这次看看大祭品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呀!那女人长得还真好看。”

    落尘不敢问,也不敢听,她紧紧握住风子默的手,但却发现他的手比冰还冷,还剧烈地颤抖着。

    落尘抬起头,发现风子默死死盯在后面,落尘循他目光看去,队伍后面,缓缓走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红衣女子,这就是众人口中的大祭品,她肤如凝脂,脸若明月,眸如秋水,她缓缓地走着,似乎信步闲庭,不怒不哀,不言不语,如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像,但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,如深谷幽兰,又若雍容牡丹,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,美得震慑人心,美得让人自惭形秽,不敢逼视。

    她额头正中有一朵梅花,不知道是刺上去,还是与生俱来,虽一样铁链锁脚,但丝毫不折损她身上的贵气,她目光沉静如深海,头突然微微抬起,仰望天空,不知道是感叹着命运的不公,还是祈求上天。

    “子默——”随着女子走近,落尘发现风子默已经没有丝毫血色,浑身颤抖,那感觉就像泡在寒冰谭那般,冷得人直打哆嗦。

    “师傅,水,水”风子默喃喃地说着,落尘以为他口渴得受不了,赶紧将水递上去,但没想到,风子默竟倒水擦干净脸上青黄的树汁,还要将蓬乱的头发,弄得整整齐齐,恢复本来的样貌,落尘心中大惊,子默在干什么?

    “我不能让她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,我不能让她看到我像小乞丐那般可怜。”

    风子默眼神飘忽,人似乎有些模糊,似乎着了魔一样,他沿着高夏奴前进的方向往前走,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那美貌女子,那星子般黑亮的眸子闪过慌乱焦虑,闪过痛苦,也闪过绝望。

    “娘——娘——娘——”风子默一般往前钻,一般喃喃德喊着,紧跟其后的落尘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,那美貌女子竟然就是风子默苦苦寻找的娘。

    “不要——不要——”落尘慌了,她想捂住风子默的嘴巴,高夏奴的儿子也只能是高夏奴,他现在还是一名通缉犯。无论哪个身份被发现,他们都死无葬身之地,那一声声悲苦疼痛的娘,如世间最锋利的刀子,割在身上。

    为什么会这样?为什么要这样?

    淡淡的阳光下,女子整个人散发着圣洁的光芒,她不知道想起什么,嘴角竟然微微勾起,笑意如花盛开,那笑带着甜蜜,似乎想着心爱的夫君,想着顽皮的孩子。

    风子默拼命地往前挤,不时想起咒骂声,他似乎也充耳不闻,他跟着他娘的步伐。

    “找死是不是?”往前挤的落尘被人嫌恶地推到在地,落尘顾不上疼通,也顾不上咒骂,一直往上挤,但却再也找不到风子默。

    “娘——”风子默凄厉大喊,声音带着浓浓的思念,带着绝望,带着伤痛,但此时人声鼎沸,但女子似乎有某种感应,竟回过头张望,目光如洒满了阳光,一下子变得璀璨,整个人更是美得耀眼。

    “我们跟娘走失了,娘,娘,你跑哪去了?”落尘佯装找不到娘,大叫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人多别乱走。”众人责备几句,就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“娘——娘——我是默儿,我是默儿。”

    落尘冲过去,死死捂住风子默的嘴巴,不能叫,不能叫,叫了就得死。

    落尘永远忘记不了那美貌女子此刻的眼神,她定定看着风子默笑了,那眼睛既幸福无比,又充满了说不尽,道不完的遗憾,但很快她又不停地摇头,充满了恐惧与担忧,落尘拼死捂住子默的嘴巴。

    “娘——娘——”低低的声音,如孤兽的哀嚎,如孤鸟的悲鸣,呼出的气息,烫伤了落尘得掌心,风子默用手无声比划着,女子的手捆绑着,她想打了一个手势,却无能为力,那绝望的眼神刺痛了落尘的心。

    所有高夏奴都跪倒在地,他们身下有一个大木桶,红衣女子被押上了高大的祭台,落尘不忍再看,女子频频地摇头,落尘知道她示意他们离开,许害怕风子默有危险,许不想她的儿子,看到她如此凄惨地死去,她许是想留给孩子最美那面,就如风子默,明知危险,也硬要将自己的脸清洗干净。

    午时三刻,鼓声齐作瞬间,六百六十六八屠刀捅向高夏奴的胸口,在他们的胸口挖了一个大窟窿,鲜血喷涌而出,鲜血倾注在木桶上,落尘捂住了嘴巴,无声地哭泣。

    女子临死都看着风子默的方向,充满着慈爱,充满着遗憾,她的嘴巴一张一合,似乎说着话,似乎哼着歌给沉睡的孩儿听。但人声鼎沸,欢呼雷动,无论落尘怎么努力都无法听到。落尘用手蒙住风子默的眼睛,但他却固执地推开。

    “师傅,这是我最后看她了,我最后看她了,这是我们最后的一面了,我想再看看她的眼睛,我想听他对我说话,她定是叫着我的名字,她定是喊我的名字。”风子默喃喃地说,落尘的手无力地垂下,泪如雨下。

    女子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,那双带着无尽慈爱,也带着无尽遗憾的眼睛。

    六百六十六桶鲜血破散到大地上,将这些滚烫的鲜血献给地母,一具具还带着温热的身体,就这样拖走,风子默发了狂似得想冲进去,落尘死死扯住他,沸腾的人群,呐喊欢呼的人群,没有人注意角落那两个哭喊流泪的孩子。

    “娘——娘——”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,淹没在欢乐的海洋中,淹没在那齐齐响起的鼓乐声中。

    “师傅,我也没有娘了,我也没有娘了。”